从书说起: 在线吵架撕x必备秘笈–恕我直言,在座的各位都是“乌合之众”|2020-3-9
时间:2020-03-09 19:28
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·勒庞在100多年前写下这本《乌合之众》的时候,可能万万没想到自己提出的这个概念,会成为100年后互联网时代各种网友掐架时的“引用经典”,我们经常能在对某个群体下负面定义时听到这个说法,比如,某位由于粉丝惹事被全网围观的偶像明星的经纪人,就跑出来说围攻他们家艺人的网友是“乌合之众”…… 那么,这本书究竟讲了啥内容?现在很多人引用的姿势到底对不对?勒庞他老人家原意究竟是啥?可不要你引用了人家的书名去讽刺对方,结果真读了原著发现自己才是被讽刺的那个…… 所以,今天,我们就请余亮老师为我们解读一下这本《乌合之众》,同学们,上网冲浪,首先还是要多学习啊!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本非常适合非常时期阅读的书。这本书平时也很流行,它的书名你可能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,就叫做《乌合之众》。这本书已经变成了国内互联网上吵架必备的书目,两伙人吵架吵不下去了,一伙人就会说另一伙人没脑子,是乌合之众;另一伙人就说你才被洗脑了,你才是乌合之众。听起来好像大家都看过这本书,好像都很懂,但有时候我发现很多人可能并没有看过,就是喜欢用这个词。 那么今天我就要给大家好好讲一讲这本勒庞写的《乌合之众》。 作者勒庞出生于1841年,去世于1931年,活了90岁,所以他经历过1848年革命、1870年的普法战争、第一次世界大战,也见证过十月革命,他见过的事情太多了,所有那些壮烈的、恐惧的、血腥的大事件他都经历过。 他起先是学医做医生,后来又研究心理学,看了很多书,包括社会学方面的著作,写了很多文章,想当院士,一直都没有当成,但是他和当时很多学术文化名人都有交往,比如著名的托克维尔、弗洛伊德、马克斯·韦伯,在这个小圈子里比较有名,有一点像余老师这个样子。 这本书原来叫做《群众心理学》,听上去没什么意思,到了改革开放之后,突然被翻译成《乌合之众》了,就变得很吸引人,而且这个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贬义。我认为勒庞本人虽然也有对群众贬义的地方,但是大多时候他都是在冷静地观察,为什么我们翻译过来会叫做“乌合之众”呢?这个大家可以自己想一下。改革开放之前,我们国家经历了一段比较动荡的岁月,群众运动过多,那可能就给很大一部分人造成了不好的印象,从而使他们在继续讨论群众运动的时候就用了一个贬义词。 接下来我们简单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内容。首先要说明勒庞所指的群体是什么东东,不是说一群人在一起就一定是群体,比如坐高铁,一车厢的人,那个并不叫做群体;勒庞的群体,特别是有心理群体的意思,就是说一群人在目标、情感、观念上有一个共同的方向,这时候不管他是一大群人还是几个人,都可以叫做勒庞式的群体。比如现在我们全国人民都分享着疫情所造成的焦虑,我也很焦虑,所以有时候看到一些惊悚的消息,没有经过思考,也没有验证,就随手转发出去了,这就是因为我们的情绪焦虑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的。 勒庞又把群体分成异质性群体和同质性群体。同质,同样质地的群体,这个比较好理解,比如一个宗教的信徒,比如一个阶级的人,比如一支军队的人。那么异质性群体呢,就是说不同的人在一起,不管高低贵贱,比如特朗普的选民里面,既有富人又有屌丝,勒庞的意思是说选举国家的选民也经常是乌合之众,不是我们有些人想象得那么理性。 《乌合之众》这本书基本上分成三大部分,第一部分介绍群众的一般特征,包括他们的情感、道德、推理能力和想象能力。第二部分,详细地分析群众的理念和观念,还包括领袖人物如何掌握群众。第三部分,勒庞分析了各种各样不同的群体,同质性的群体、异质性的群体,包括议会、陪审团,全部在分析范围之内,没有人能够幸免。 这三大部分,其实很多话是重复的,比如第一部分说群众缺少理性,群众容易被情感感染,群众容易接受暗示;在第二部分讲到领袖如何掌握群众的时候,同样是在说领袖要通过形象、感情、暗示,来感染群众,不要多讲逻辑。 正因为他的很多话是重复的,所以就有很多人把他重复的语录摘录出来,在媒体上传播。有些话你一定已经耳熟能详了,比如说群体中的个人是没有智商的,群体只接受暗示的影响,对于群体来说数量就是正义,一个民族的精神是非理性的,群体中的个人都是把IQ卡、EQ卡统统交出来的,等等。 因为勒庞所描述的就是法国大革命之后的现代社会,它有桀骜不驯的民众,有发达的传媒,所以你会觉得,他讲的这个世界和我们的这个世界非常相似,因为我们的世界也是经过大革命的洗礼,经历过天翻地覆的改造,所以勒庞的很多例子,我们会感到非常熟悉,甚至有那么一点悲催的亲切感。 比如最近我们武汉群众就特别苦闷,因为封城都很焦虑,于是就会传出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新闻。比如有一个女生半夜弯腰去看别人的门把手,于是马上网上就在传,这个人是不是在吐口水传播病毒,就向警方举报,来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。最后警方查下来呢,发现就是一个中学女生,因为被家里人说了一通心情不好,赌气跑出去了,然后经过门口的时候,听到咔嚓一声,其实就是监控发出的声音,她就低头去查看。我当时看这个新闻就有一点怀疑,画面上没有显示吐口水啊。这就是一种暗示,你的心理会暗示自己说她在吐口水。 在勒庞的《乌合之众》里,有一个非常相似的例子,说的是1630年意大利的米兰爆发了黑死病,因为人心惶惶,所以就有各种流言在传播,有人说这是因为有人投毒,所以大家都在找替罪羊。有一天早上在一个教堂里做礼拜,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,想用他的衣角去擦一下板凳,马上旁边就有人指他,说他是在投毒。然后一大群妇女围上去,把他痛扁一顿,又把他拖出去,要拖到官府那里去,结果在半路上这个老人就“一命呜呼”了。所以今天我们毕竟还是进步了,大家虽然有怀疑,但还是决定先报警去查一下再说。 还有像什么双黄连抢购潮,传闻某个退休厅官耍官架子不肯去医院等等,最后仔细查证一下,发现都不是那么回事,但是大家就是愿意去相信,这就是一种暗示作用,因为你的心理方向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。 勒庞认为,大事件下的群众容易被暗示,他只能进行形象思维,很难进行稍微复杂一点的逻辑思维,他也懒得去查证,很容易相信。这时候如果谁善于通过暗示、形象、情感去打动群众,那他就有可能掌握群众。 我觉得前一阵子也有一个例子,比较完美地诠释了勒庞的这样一个说法。比如有一位武汉的作家,我理解她肯定是比较苦闷,每天写大量的日记,写一些情绪非常激烈的文字,经常会写哪里又发生了苦难的事情,然后写到她的医生朋友从殡仪馆发来了照片,照片上满地都是无主的手机。这里就有暗示了,意思是说有人去世了,被火化了,没有人管他们的衣物扔得到处都是。 她并没有贴出来她所说的那张照片,但就有好事者、自媒体把她的文章转发了,配上了一张满地堆放着旧手机的照片。如果你仔细去想一下,不可能有那么多堆积如山的手机吧?但是很多人就是相信了,因为文字和图片形象共同发挥了暗示作用,于是很多人就在那里谩骂,说怎么能这样对待逝者。 最后一查证,这张照片是假的,而作家呢,也一直没有拿出她所说的那张照片,反而是继续和质疑她的人吵架,越吵越有情绪,好多民众就被绞在这个情绪里“不亦乐乎”,可以说作家和群众互相“成全”了。这一次疫情的信息,都是通过互联网自媒体传播的,这是和一百年前不太一样的地方。我想如果勒庞活在今天,他也一定会为这个事情叹为观止,说不定还会写一篇叫新时代版的《乌合之众》。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拿现在的例子来印证勒庞的书里哪些写得对,哪些写得不对,那样没什么意思。我觉得这本书还是值得细品。如果我们只是拿那些流传在网上的勒庞语录,翻来覆去翻烧饼,那么我们就变成了勒庞笔下的乌合之众。因为勒庞说对待群众说话就是要使用简单、形象、生动的语言,勒庞自己的语言就很简单形象,那有人就拿那么几句话来对我们进行传播,我觉得那是非常不够的。 我觉得如果认真地看完这本书,会让自己产生一种谦卑,不会说拿了一本书就去说别人是乌合之众,好像只有自己不是,但是我们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定的勇气,能够不要总是随大流,能够有一些冷静的判断。 即使有些人要拿这本书用来装,我是不反对装的,我还愿意帮他装得更好一点。大家还记不记得,有一个著名的手机厂商,他把自己的一个员工给告了,为什么呢?因为那个员工离职的时候向公司索赔,然后公司就说他敲诈,这个人就被关押了很长时间。不过因为他有录音,最后通过这个录音他被无罪释放了。 群众就很不满意,大家都说平时我们都非常支持你这样的企业,但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员工呢?太狠了,你要给一个说法。结果这家企业就出了一个义正言辞的通告,意思是我们没错,这个家伙不是好人。这家公司的大嘴巴高管,甚至在网上说,对我们公司的攻击,那都是美国人在背后指使的。然后我居然还看到有这个公司的朋友在网上晒《乌合之众》这本书的封面,意思是说,批判我的人都是乌合之众。 我觉得你至少要讲道理,不能别人夸奖你就是好市民,批判你就是“乌合之众”,那一看你就是没有看过这本书。 勒庞在书里写了一件他亲历的事情,给他的印象特别深刻。这件事发生在巴黎被围困期间,就是普法战争,德国人打赢了,包围了巴黎,所以巴黎也被“封城”了。巴黎的市民特别焦虑,天天在找替罪羊。那个时候勒庞正好在巴黎做医生,有一天他就看见愤怒的群众抓住了一位将军,说这个将军盗窃了巴黎的防御工事地图,准备去献给德国人,他出卖了法国,群众就把他拖到元帅那里,要元帅处死他。勒庞说,他当时以为这个元帅会给大家讲道理,因为这个将军他本来就是负责巴黎城防设计的,他当然有设计图了。而且搞笑的是,那时候巴黎发达的媒体、自媒体早就把这份防御工事图给公布出来了,而且大家还品头品足。 但是勒庞没有想到,这个元帅根本没有和群众讲道理,他马上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,首先给群众点赞,说有你们这样的群众我就放心了,巴黎全靠你们了。这个将军他想出卖我们,罪大恶极,来人把他抓起来,交给军事法庭,你们放心吧!群众一听,满意了,就散了。然后这个将军被好吃好喝地悄悄保护起来,到晚上就放他回家了。当然巴黎群众一时热度,过后也就忘记这件事情了,勒庞说群众往往是健忘的。 那么我也在这里问一句,大家记得阿廖沙是谁吗?有多少人还能记得?记不得慢慢想,今天我们就先讲到这里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