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懂点儿啥:方方武汉日记出版,熟悉的配方有内味了 |2020-04-11

各位好,我是董佳宁。武汉解封了,这是让我们振奋和欣慰的事。同一天,方方《武汉日记》的英文和德文版预售,在亚马逊上线。我本来以为,网上关于方方日记的讨论快过去了,但在国外书商的“助攻”下,舆论风波还不会消停。

我想,还是心平气和地,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看法。

首先大家要知道,方方是一个怎样的作家?了解一个人,家庭背景其实是非常重要的,人是有群体之分的,方方属于知识分子的群体。方方的曾外祖父杨赓笙是辛亥革命元老,写过《讨袁檄文》。方方的伯祖父汪辟疆,是中国近代国学大师、古典文献学名家。方方的舅公是杨叔子,中科院院士、华中科技大学校长。方方的父亲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。

其实绝大多数现在谈论方方的人,并不属于这个群体,也未必了解这个群体。我们今天正处在一个知识爆炸的信息时代,我们有扶贫和义务教育,许多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,多少都读过书,上过网,可以用文字表达自己的见解和思考。但曾经,只有一个特定的社会阶层,可以有渠道,有能力,来表达所谓的独立思考,所谓的批判精神,这个群体就是知识分子。

这些人在我们国家的地位,也经历过很多波折。比如在文革时期,他们处在低谷。在改革开放初期,他们的影响力上升。随着互联网的发展,他们中一部分人,和另外一些本不属于这个群体的人,一起扮演的角色,叫公共知识分子。而最近这些年,公共知识分子的地位从神坛跌落,甚至“公知”这个词也被污名化了。当然,方方不是“公知”,她作品主要是严肃文学,现在其实非常小众。

曾经这个垄断性的群体,已经随着垄断权丧失,逐渐边缘化。但身份虽然渐渐消解,信念却不会轻易改变。今天有很多受过良好教育,具备很高专业技能的人,比如程序员,比如医生等等,他们当然也都从事知识分子那样的脑力劳动,也有自己的思想,但他们的主业都很忙,特别是这次为抗疫,冲锋陷阵的医护人员。只有作家、媒体人等文人的圈子,依然能以批判现状的文字为生,因而表达的自由,当然也对他们格外宝贵。其实应该说我们,因为仅从职业来说,我也是他们的一员。

你也许会认为,方方所在的这个文人圈子,是对中国的一切专门挑刺的群体。不是这样的。四年前,有一个诗人,叫柳忠秧,他把方方给告了。柳忠秧得了鲁迅文学奖,方方批评了他,说他“把所有评委都搞定”,他告方方名誉侵权,告赢了。柳忠秧的诗我给大家念念:

昔人已去,此地空余,白云千载空悠悠;晴川历历,芳草凄凄,日暮乡关冷月浮

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这个诗,就说先不说水平怎样,怎么念着这么耳熟。但要说歌颂吧,我也觉得怪怪的。方方当然很不服气,说自己“宁可坐牢也不道歉”,还给广东高院院长写了封公开信《我的批评权在哪里?》,但还是被强制执行。方方这里犯了一个可能至今还没认识到的错误,就是她没有充分的证据,就去做那样的批评,即便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,但法律也不保护这样的“言论自由”。

这次方方的日记,她也不觉得证据,核实准确有多么重要。很多消息她都是“听朋友说”,比如那个最著名的“满地的无主手机”的照片。在日记3月23日,她“听朋友说”,广西年轻护士“去世”,实际上该护士仍在抢救,并未去世。有几个错误她自己道歉了,比如,说“可防可控”的王广发医生,他是第二批来武汉的专家,方方写成了第一批。又比如,雷神山医院的屋顶被风吹走几片,她写成了火神山。不过她道歉的同时说,“不是大错,我的核心内容没有错误。”方方或许认为,她讲出了“常识”,才是最重要的。

柳忠秧的事情说明,文人的圈子,也是很复杂的。一年后,方方也获奖了,是她的一部小说,叫《软埋》,获得了路遥文学奖。但获奖的同时,文人圈子又复杂起来了,《软埋》遭到了很大的批判,最后被停印、下架。有人说,“《软埋》是一株大毒草”,还有人说,“《软埋》其实就是一颗颜色革命的信号弹,通过伪造一个地主家庭被软埋的历史,来为刘文采、黄世仁们翻案。”

这件事,方方认为是自己遭到了极左派的围攻,大家注意,这次《武汉日记》,很多人批评了方方,方方的看法也是如此,她认为自己的对立面依然是“左派”,但事实上,这两次是很不一样的。

《软埋》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呢?简单来说,是一个地主家庭,经历“土改”事件后的曲折命运,讲的是一个很悲惨的人生境遇。这个小说其实没有正面写土改,但你从这样一个角度来叙述故事,无论你怎样不动声色,立场都会流露出来的。从艺术的角度,这是一部很精致的小说,但对于土改的评价,由此引申出来的政治立场,简直就是“房间里的大象”,不可能不被人抓住。

方方接受外媒采访的时候说,自己的小说《软埋》被左派围攻,或许有人背后策动,因为她对评奖搞活动的人批评过,这些人仇恨她,利用极左的情绪报复。方方说,不然,很难理解,三个退休高官几乎在同时看了小说,并且同时期写出内容大体相同、文风大体接近的文章批评她。而且这三个退休高官的共同点都是喜欢书画。

什么叫极左呢?方方在采访中也给了定义。她认为,现在的极左人士,有文革的拥护者,但又不太一样。极左是在利用一些人,什么人呢?是在改革开放过程中,付出了代价,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们。互联网让他们聚集在一起,彼此回首往事,怀念当年要穷一起穷,要苦一起苦的清贫岁月。方方说啊,极左就是利用他们的情绪化,煽动他们,反对改革开放。

方方生于1955年,在青春期经历了一个极端的年代。那个年代,非黑即白,二元对立,一言不和就乱扣帽子,上纲上线,认为自己掌握了绝对真理,那时候没有网络暴力,往往会用真正的暴力解决问题。

所以她今天遭到围攻的时候,很容易就想到了那个年代。但真的是这样吗?她的记忆,和今天中国的现实,是完全脱节的。《软埋》遭到批评,这个书甚至大家都买不到,下架了,当时只有圈子里少数的人看过这个书,他们都是社会精英而非底层,纯粹是一个文人圈子内部的争斗。因此,认为是煽动对改革开放不满的,穷苦的底层人群反对方方,这是说不太通的。

而到了《武汉日记》,情况就更不一样了。这次所有人都能在网上看到方方的日记内容,而对她提出批评的,相当一部分,是根本不知道方方是谁,没有看过她的书,也根本不知道“土改”是怎么回事的年轻人。不管怎么说,小说是虚构的,《软埋》的原型人物,只是方方的朋友的母亲,只有一点点痕迹,她却可以这样发挥。但日记就不一样了。方方的日记里,确实有失实的错误,这难免引起人们的诟病。

但更重要的是,方方的日记,往好的方面说,流露出了对弱者的关怀,对伤痛的记忆,那为什么改革开放中失落的人群要反对她呢?我只能说说我的观察,我觉得更容易解释得通。反对方方的主力,特别是年轻人,恰恰不是往后看,怀念过去的极左人群,而是向前看的人群,他们眼中,今天的世界,处在一个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中,当中国处在这样一个上升期,如何应对外部的敌对势力,如何帮助中国占领国际舆论的高地,如何走好民族复兴的最后一段艰难征程,这才是主要矛盾。

这些年轻人有足够的自信,也有足够的判断力,他们虽然不了解方方,但他们很清楚自己对国家前途的期许。反过来,方方也不太了解她的批评者,她觉得这拨人,和批评《软埋》的那群人,和她有过节的那些文人,都是所谓的“极左”,或者是被“极左”煽动的。

方方局限在了自己的经历和认知当中,她不了解年轻人的话语,比如“凯申物流”这样,轻松的、调侃性质的名词,也不了解年轻人的心理。方方说:“改革开放如果毁在了这些人手里,是我们这代人的耻辱。”但据我观察,当代年轻人不是极左,也不是被煽动者。他们拥有更广阔的国际比较视野,对于当下的中国与世界,有更清晰的认识。他们有学历,有工作,很多还很努力,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,也是积极参改开与全球化大潮的人。他们有工作中的严肃和敬业,也有休闲里的轻松和从容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任务,方方应该相信年轻一代,相信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。

现在,方方的日记出了英文版、德文版,速度远超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的翻译速度,这等于又给境外反华势力送弹药,也更坐实了批评者对方方的判断,这根本不是什么“左右之争”,而是一个对中国国际形象起什么作用的问题。

有很多日记是畅销书,《安妮日记》讲的是德军占领下的人民苦难生活,《拉贝日记》记录了南京大屠杀日军的累累罪行。所以方方的日记,对一个外国人来说,即使没有翻开书,浏览一下封面和介绍,就知道是要说什么,干什么了,并且会被视为和前面这些日记一类的东西。出版商公布的介绍里,关键词也确实一个不少:“威权主义”、“高科技手段监控”、“警察国家”、“信息管制”、“异见”、“腐败”、“滥权”……明明方方的日记在中国互联网上大行其道。

方方一直讲客观,讲常识,我来给她讲一个常识。这个常识叫“议程设置”,是一个传播学的常识概念。说的是,大众传播无法决定人们怎么想,却可以影响人们想什么。我们退一万步,即使方方所记录的东西真的绝对客观,又没有任何错误,虽然实际上并非如此,我们这样假设啊,但通过呈现方方的日记,引起英语读者对武汉封城期间种种元素的关注,引导他们去想这些事情,这就完成了“议程设置”。

正是通过“议程设置”,西方媒体和出版界,不断向西方人洗脑,无论输入什么参数,什么变量,都能输出同一套结论。或者说,是在先有结论的前提下,才去筛选他们的“真相”。我们十分可怜地看到,在西方社会,对于中国的报道和评价,只能有一种声音。

因此方方送过去的弹药,是无论如何也身不由己的。但她或许有心,或许无意识,还对此毫不在乎,继续认为问题的焦点是在“左右之争”,是中国内部发展路线的问题,这是她最大的误会。方方当然有权利把日记公开,但她回应批评的方式确实有问题,她认为自己的后台是“常识”,她此前的败诉,恐怕没有提醒她另一个常识:随意给人贴标签,下结论,弄不好是会被法律处罚的,我在这里也善意提醒一下,辩论的时候,还是少说自己不了解、没查证过的事情,别再吃一次亏了。

最后我也想说,没有方方,中国也会继续被西方媒体“议程设置”的。即便是《三体》这样的书,出英文版时大张旗鼓宣传的,也是“文革”这些元素,因此我们也大可不必太在意,这次是送了子弹还是炮弹。我们能做的,是建立起自己的话语权,让对方也给我们上菜,大家都叫我阴阳师,都知道我就是干这个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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